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告子

(中国战国时期哲学家、思想家)
最后更新于:2023-12-26 15:47:24

告子简介

告子,中国战国时期哲学家、思想家。

名不详,一说名不害。

生平事迹不详。

曾在孟子门下学习。

他的著作没有流传下来。

他曾与墨子辩论政治问题,与孟子辩论人性问题。

《墨子·公孟篇》和《孟子》中的《公孙丑》、《告子》等篇保存了他的某些言论片断。

后世对告子的了解,主要通过《孟子》书中有关告子言论的记载。

告子持性无善恶的主张。

他说:“生之谓性”,“食色性也”。

“性无善,无不善也”。

又说“性犹湍水也,决诸东方则东流,决诸西方则西流,人性之无分于善不善也,水之无分于东西也”(《孟子·告子上》)。

他认为,人性就是生来具有的饮食男女的自然本能,社会道德的善恶属性是后来才有的。

在先秦人性论中,把人性归结为自然本能的,还有老子庄子荀子

荀子认为,自然本能的人性是恶的,必须用道德来改造。

子和庄子则认为,只有这种人性才合乎自然,用道德来改造就违反了自然。

告子和他们不同,既不认为人性是恶的,也不反对用道德来改造。

他着重说明道德并非天赋,而是后天人为的结果。

他把人性比做杞柳,把道德比作杯盘,认为人性可以纳入道德规范中来,如同人们可以用杞柳来制作杯盘一样。

告子关于道德起源的看法,是一种朴素唯物主义观点,但他把人性归结为与动物类似的自然本能,依然是一种抽象的人性论。

《告子》是《孟子》书中的篇目,分上、下两篇。

《告子章句上》原文共20章;《告子章句下》原文共16章。

《告子章句上》

凡二十章

【一】

告子曰:“性犹杞柳也,义犹桮棬也。

以人性为仁义,犹以杞柳为桮棬。

孟子曰:“子能顺杞柳之性而以为桮棬乎?将戕贼杞柳而后以为桮棬也?如将戕贼杞柳而以为桮棬,则亦将戕贼人以为仁义与?率天下之人而祸仁义者,必子之言夫!”

【译文】

告子说:“人的本性好比柜柳树,义理好比杯盘,把人的本性纳于仁义,正好比用柜柳树来制成杯盘。

孟子说:“您是顺着柜柳树的本性来制成杯盘呢,还是毁伤柜柳树的本性来制成杯盘呢?如果要毁伤柜柳树的本性而后制成杯盘,那不也要毁伤人的本性然后纳之于仁义吗?率领天下的人来损害仁义的,一定是您这种学说吧!”

【二】

告子曰:“性犹湍水也,决诸东方则东流,决诸西方则西流。

人性之无分于善不善也,犹水之无分于东西也。

孟子曰:“水信无分于东西。

无分于上下乎?人性之善也,犹水之就下也。

人无有不善,水无有不下。

今天水,搏而跃之,可使过颡;激而行之,可使在山。

是岂水之性哉?其势则然也。

人之可使为不善,其性亦犹是也。

【译文】

告子说:“人性就像那急流的水,缺口在东便向东方流,缺口在西便向西方流。

人性无所谓善与不善,就像水无所谓向东流向西流一样。

孟子说:“水的确无所谓向东流向西流,但是,也无所谓向上流向下流吗?人性向善,就像水往低处流一样。

人性没有不善良的,水没有不向低处流的。

当然,如果水受拍打而飞溅起来,能使它高过额头;加压迫使它倒行,能使它流上山岗。

这难道是水的本性吗?形势迫使它如此的。

人之可以胁迫他做坏事,本性的改变也像这样。

【三】

告子曰:“生之谓性。

孟子曰:“生之谓性也,犹白之谓白与?”

曰:“然。

“白羽之白也,犹白雪之白;白雪之白,犹白玉之白欤?”

曰:“然。

“然则犬之性犹牛之性,牛之性犹人之性欤?”

【译文】

告子说:“天生的资质叫做性。

孟子说:“天生的资质叫做性,好比一切白色的东西叫做白吗?”

告子答道:“正是。

孟子问道:“白羽毛的白犹如白雪的白,白雪的白犹如白玉的白吗?”

告子答道:“正是。

孟子说:“那么,狗性如牛性,牛性如人性吗?”

【四】

告子曰:“食、色,性也。

仁,内也,非外也;义,外也,非内也。

孟子曰:“何以谓仁内义外也?”

曰:“彼长而我长之,非有长於我也。

犹彼白而我白之,从其白於外也,故谓之外也。

曰:“异於白马之白也,无以异於白人之白也。

不识长马之长也,无以异於长人之长欤?且谓长者义乎?长之者义乎?”

曰:“吾弟则爱之,秦人之弟则不爱也,是以我为悦者也,故谓之内。

长楚人之长,亦长吾之长,是以长为悦者也,故谓之外也。

曰:“耆秦人之炙,无以异於耆吾炙,夫物则亦有然者也,然则耆炙亦有外欤?”

【译文】

告子说:“饮食男女,这是本性。

仁是内在的东西不是外在的东西,义是外在的东西不是内在的东西。

孟子说:“什么叫仁是内在的东西,义是外在的东西呢?”

告子说:“他年纪大我就尊敬他,尊敬长者之心不是我所固有;这好比外物是白的,我便认为它是白的,这是因为外物的白被我认识的缘故,所以说是外在的东西。

孟子说:“白马的白和白皮肤人的白或许无所不同,但不知对老马的怜悯心和对老人的尊敬心,有没有不同?而且,您说说,所谓义,是在于老者呢,还是在于尊敬老者的人呢?”

告子答:“是我的弟弟就爱他,是秦国人的弟弟就不爱他,这是因为我自己喜爱的缘故才这样,所以说仁是内在的东西;恭敬楚国的老者,也恭敬我自己的老者,是因为外在的老者的缘故才这样,所以说义是外在的东西。

孟子说:“喜欢吃秦国人的烤肉,和喜欢吃自己的烤肉无所不同,各种事物也有这样的情形。

那么,难道喜欢吃烤肉的心也是外在的东西吗?(这不和您所说的饮食男女是人的本性的论点相矛盾吗)”

【五】

季子问公都子曰:“何以谓义内也?”曰:“行吾敬,故谓之内也。

”“乡人长於伯兄一岁,则谁敬?”

曰:“敬兄。

”“酌则谁先?”曰:“先酌乡人。

”“所敬在此,所长在彼,果在外非由内也。

公都子不能答,以告孟子。

孟子曰:“敬叔父乎?敬弟乎?彼将曰:'敬叔父。

’曰:'弟为尸,则谁敬?’彼将曰:'敬弟。

’子曰:'恶在其敬叔父也?’彼将曰:'在位故也。

’子亦曰:'在位故也。

庸敬在兄,斯须之敬在乡人。

’”

季子闻之,曰:“敬叔父则敬,敬弟则敬,果在外非由内也。

公都子曰:“冬日则饮汤,夏日则饮水,然则饮食亦在外也?”

【译文】

孟季子问公都子说:“怎么说义是内在的东西呢?”公都子答道:“恭敬是从我们内心发出的,所以说是内在的东西。

”孟季子说:“本乡有人比你大哥大一岁,你恭敬谁?”

公都子答道:“恭敬哥哥。

”孟季子问道:“如果在一起饮酒,先给谁斟酒?”公都子答道:“先给本乡长者斟酒。

孟季子说:“你心里恭敬的是大哥,却向本乡的长者敬酒,可见义毕竟是外在的东西,不是由内心发出的。

”公都子不能对答,就来告诉孟子。

孟子说:“(你可以这样说)'恭敬叔父呢还是恭敬弟弟呢?’他会说:'恭敬叔父。

’你又说:'弟弟如果做了祭祀时的神尸,那又恭敬谁呢?’他会说:'恭敬弟弟。

’你就说:'那为什么又说恭敬叔父呢?’他会说:'这是因为弟弟处在当受恭敬的地位的缘故。

’这时你就说:'那也是因为本乡的长者在于应当接受首先斟酒的地位。

平时的恭敬在于哥哥,暂时的恭敬在于本乡的年长者。

’”

孟季子听到了这些话,又说:“对叔父也是恭敬,对弟弟也是恭敬,毕竟都是外在的,不是内心发出的。

公都子说:“冬天喝热水,夏天喝凉水,那么(难道饮食也不是由于本性而)是外在的吗?”

【六】

公都子曰:“告子曰:'性无善无不善也。

’或曰:'性可以为善,可以为不善;是故文武兴,则民好善;幽厉兴,则民好暴。

’ 或曰:'有性善,有性不善。

是故以尧为君而有象,以省瞽瞍为父 而有舜,以纣为兄之子,且以为君,而有微子、王子比干

’今 曰'性善’,然则被皆非与?”

孟子曰:“乃若其情,则可以为善矣,乃所谓善也。

若夫为 不善,非才之罪也。

恻隐之心,人皆有之;羞恶之心,人皆有之; 恭敬之心,人皆有之;是非之心,人皆有之。

恻隐之心,仁也;羞 恶之心,义也;恭敬之心,礼也;是非之心智也。

仁义礼智,非 由外铄我也,我固有之也,弗思耳矣。

故曰:'求则得之,舍则 失之。

’或相倍蓰而无算者,不能尽其才者也。

《诗》曰:'天生 蒸民,有物有则。

民之秉彝,好是懿德。

孔子曰:'为此诗者,其知道乎!故有物必有则;民之秉彝也,故好是懿德。

’”

【译文】

公都子说:“告子说:'人性无所谓善良不善良。

’又有人说:'人性可以使它善良,也可以使它不善良。

所以周文王、周武王当朝,老百姓就善良;周幽王、周厉王当朝,老百姓就横暴。

’也有人说:'有的人本性善良,有的人本性不善良。

所以虽然有尧这样善良的人做天子却有象这样不善良的臣民;虽然有瞽瞍这样不善良的父亲却有舜这样善良的儿子;虽然有殷纣王这样不善良的侄儿,并且做了天子,却也有微子启、王子比干这样善良的长辈和贤臣。

’如今老师说'人性本善’,那么他们都说错了吗?”

孟子说:'从天生的性情来说,都可以使之善良,这就是我说人性本善的意思。

至于说有些人不善良,那不能归罪于天生的资质.同情心,人人都有;羞耻心,人人都有;恭敬心,人人都有;是非心,人人都有。

同情心属于仁;羞耻心属于义;恭敬心属于礼;是非心属于智。

这仁义礼智都不是由外在的因素加给我的,而是我本身固有的,只不过平时没有去想它因而不觉得罢了。

所以说:'探求就可以得到,放弃便会失去。

’人与人之间有相差一倍、五倍甚至无数倍的,正是由于没有充分发挥他们的天生资质的缘故。

《诗经》说:'上天生育了人类,万事万物都有法则。

老百姓掌握了这些法则,就会崇高美好的品德。

’孔子说:'写这首诗的人真懂得道啊!有事物就一定有法则;老百姓掌握了这些法则,所以崇尚美好的品德。

’”

【七】

孟子曰:“富岁,子弟多赖;凶岁,子弟多暴。

非天之降才尔殊也,其所以陷溺其心者然也。

今夫麰麦,播种而耰之,其地同,树之时又同,浡然而生,至於日至之时,皆孰矣。

虽有不同,则地有肥硗,雨露之养、人事之不齐也。

故凡同类者,举相似也,何独至於人而疑之?圣人与我同类者。

子曰:'不知足而为屦,我知其不为蒉也。

’屦之相似,天下之足同也。

口之於味,有同耆也;易牙先得我口之所耆者也。

如使口之於味也,其性与人殊,若犬马之与我不同类也,则天下何耆皆从易牙之於味也?至於味,天下期於易牙,是天下之口相似也。

惟耳亦然。

至於声,天下期於师旷,是天下之耳相似也。

惟目亦然。

至於子都,天下莫不知其姣也。

不知子都之姣者,无目者也。

故曰:口之於味也,有同耆焉;耳之於声也,有同听焉;目之於色也,有同美焉。

至於心,独无所同然乎?心之所同然者何也?谓理也,义也。

圣人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耳。

故理义之悦我心,犹刍豢之悦我口。

【译文】

孟子说:“丰收年成,少年子弟多半懒散;灾荒年成,少年子弟多半强暴,不是天生的资质这样不同,是由于环境使他们心境变坏的缘故。

拿大麦做比喻吧,播种了,耪地了,如果土地一样,种植的时间一样,便会蓬勃生长,延迟到夏至,都会成熟了;有所不同,那就是土地肥沃贫瘠、雨露多少、人工的勤劳懒惰不同的缘故。

所以同类之物,无不大体相同,为什么一讲到人类便怀疑了呢?圣人也是我们的同类,龙子曾经说过:'不看清脚样去编草鞋,我一准知道不会编成筐子。

’草鞋相近,因为人的脚大体相同。

口对于味道,有相同的嗜好;易牙就摸准了这一嗜好。

假使口对于味道,人人差异很大,而且像狗、马和我们人类根本不同,那么凭什么天下人都追随着易牙的口味呢?一讲到口味,天下都期望做到像易牙那样,这就说明天下人的口感大体相同。

耳朵也是如此,一讲到声音,天下人都期望做到师旷那样,这说明天下人的听觉大体相同。

眼睛也是如此,一讲到子都,天下无人不知其美。

不知道子都是美男子的,那是没有眼睛的人。

所以说,口对于味道有相同的嗜好;耳朵对于声音,有相同的听觉;眼睛对于容颜,有相同的美感。

谈到心,就独独没有相同之处吗?心的相同之处是什么呢?是理,是义。

圣人早就懂得了我们内心相同的理义。

所以理义使我心高兴,正如猪狗牛羊肉合乎我的口味一样。

【八】

孟子曰:“牛山之木尝美矣,以其郊于大国也,斧斤伐之,可以为美乎?是其日夜之所息,雨露之所润,非无萌蘖之生焉,牛羊又从而牧之,是以若彼濯濯也。

人见其濯濯也,以为未尝有材焉,此岂山之性也哉?虽存乎人者,岂无仁义之心哉?其所以放其良心者,亦犹斧斤之于木也,旦旦而伐之,可以为美乎?其 日夜之所息,平旦之气,其好恶与人相近也者几希,则其旦昼之所为,有梏亡之矣。

梏之反复,则其夜气不足以存;夜气不足以存,则其违禽兽不远矣。

人见其禽兽也,而以为未尝有才焉者,是岂人之情也哉?故苟得其养,无物不长;苟失其养,无物不消。

孔子曰:'操则存,舍则亡;出人无时,莫知其乡。

’惟心之谓与?”

【译文】

孟子说:'牛山的树木曾经是很茂盛的,但是由于它在大都市的郊外,经常遭到人们用斧子去砍伐,还有够保持茂盛吗?当然,山上的树木日日夜夜都在生长,雨水露珠也在滋润着,并非没有清枝嫩芽长出来,但随即又有人赶着羊去放牧,所以也就像这样光秃秃的了。

人们看见它光秃秃的,便以为牛山从来也不曾有过高大的树木,这难道是这山的本性吗?即使在一些人身上也是如此,难道没仁义之心吗?他们放任良心失去,也像用斧头砍伐树木一样,天天砍伐,还可以保持茂盛吗?他们日日夜夜生息,在天刚亮时的清明之气,这些在他心里所产生出未的好恶与一般人相近的也有那么一点点,可到了第二天,他们的所作所为,又把它们窒息而消亡了。

反复窒息的结果,便使他们夜晚的息养之气不足以存在了,夜晚的息养之气不足以存在,也就和禽兽差不多了。

人们见到这些人的所作所为和禽兽差不多,还以为他们从来就没有过天生的资质。

这难道是人的本性如此吗?所以,假如得到滋养,没有什么东西不生长;假如失去滋养,没有什么东西不消亡。

孔子说过:'把握住就存在,放弃就失去;进出没有一定的时候,也不知道它去向何方。

’这就是指人心而言的吧?”

【九】

孟子曰:“无或乎王之不智也。

虽有天下易生之物也,一日暴之,十日寒之,未有能生者也。

吾见亦罕矣,吾退而寒之者至矣,吾如有萌焉何哉?今夫弈之为数,小数也;不专心致志。

则不得也。

弈秋,通国之善弈者也。

使弈秋诲二人弈,其一人专心致志,惟弈秋之为听。

一人虽听之,一心以为有鸿鹄将至,思援弓缴而射之,虽与之俱学,弗若之矣,为是其智弗若与?曰:非然也。

【译文】

孟子说:“大王的不明智,没有什么不可理解的。

即使有一种天下最容易生长的植物,晒它一天,又冻它十天,没有能够生长的。

我和大王相见的时候也太少了。

我一离开大王,那些'冻’他的奸邪之人就去了,他即使有一点善良之心的萌芽也被他们冻杀了,我有什么办法呢?比如下棋作为一种技艺,只是一种小技艺;但如果不专心致志地学习,也是学不会的。

弈秋是全国闻名的下棋能手,叫弈秋同时教两个人下棋,其中一个专心致志,只听弈秋的话;另一个虽然也在听,但心里面却老是觉得有天鹅要飞来,一心想着如何张弓搭箭去射击它。

这个人虽然与专心致志的那个人一起学习,却比不上那个人。

是因为他的智力不如那个人吗?回答很明确:当然不是。

【十】

孟子曰:“鱼,我所欲也,熊掌亦我所欲也;二者不可得兼 舍鱼而取熊掌者也。

生亦我所欲也,义亦我所欲也;二者不可得兼,舍生而取义者也。

生亦我所欲,所欲有甚于生者,故不为苟得也;死亦我所恶,所恶有甚于死者,故患有所不辟也。

如使人之所欲莫甚于生,则几可以得生者,何不用也?使人之所恶莫甚于死者,则凡可以辟患者,何不为也?由是则生而有不用也,由是则可以辟患而有不为也。

是故所欲有甚于生者,所恶有甚于死者。

非独贤者有是心也,人皆有之,贤者能勿丧耳。

一箪食,一豆羹,得之则生,弗得则死,呼尔而与之,行道之人弗受;蹴尔而与之,乞人不屑也。

万钟则不辨礼义而受之。

万钟于我何加焉?为宫室之美、妻妾之奉、所识穷乏者得我与?乡为身死而不受,今为宫室之美为之;乡为身死而不受,今为妻妾之奉为之;乡为身死而不受,今为所识穷乏者得我而为之,是亦不可以已乎? 此之谓失其本心。

【译文】

孟子说:“鱼是我喜欢吃的,熊掌也是我喜欢吃的;如果不能两样都吃,我就舍弃鱼而吃熊掌。

生命是我想拥有的,正义也是我想拥有的;如果不能两样都拥有,我就舍弃生命而坚持正义。

生命是我想拥有的,但是还有比生命更使我想拥有的,所以我不愿意苟且偷生;死亡是我厌恶的,但是还有比死亡更使我厌恶的,所以我不愿意因为厌恶死亡而逃避某些祸患。

如果让人想拥有的没有超过生命的,那么,只要是可以活命,什么事情于不出来呢?如果让人厌恶的没有超过死亡的,那么,只要是可以逃避死亡的祸患,什么事情干不出来呢?但也有些人,照此做就可以拥有生命,时照此做;照此做就可以逃避死亡的祸患,却不照此做。

由此可知,的确有比生命更使人想拥有的东西,也的确有比死亡更使人厌恶的东西。

这种心原本不只是贤人才有,而是人人都有,只不过贤人能够保持它罢了。

一篮子饭,一碗汤,吃了便可以活下去,不吃就要饿死。

如果吆喝着给人吃,过路的人虽然饿着肚子 也不会接受;如果用脚踩踏后再给人吃,就是乞丐也不屑于接受。

可是现在,万钟的傣禄却有人不问合乎礼义与否就接受了。

万钟的俸禄对我有什么好处呢?为了住宅的华丽、妻妾的奉养以及我所认识的穷苦人感激我吗?过去宁肯死亡都不接受的,现在却为了住宅的华丽而接受了;过去宁肯死亡都不接受的,现在却为了妻妾的奉养而接受了;过去宁肯死亡都不接受的,现在却为了我所认识的穷苦人感激我而接受了。

这些不是可以停止的吗?这种做法叫做丧失了本性。

【十一】

孟子曰:“仁,人心也;义,人路也。

舍其路而弗由,放其心而不知求,哀哉!人有鸡犬放,则知求之;有放心而不知求。

学 问之道无他,求其放心而已矣。

【译文】

孟子说:“仁是人的本心;义是人的大道。

放弃了大道不走,失去了本心而不知道寻求,真是悲哀啊!有的人,鸡狗丢失了倒要赶紧去找回来,本心失去了却不去寻求。

学问之道没有别的什么,不过就是把那失去了的本心找回来罢了。

【十二】

孟子曰:“今有无名之指屈而不信,非疾痛害事也,如有能信之者,则不远秦楚之路,为指之不若人也。

指不若人,则知恶之;心不若人,则不知恶。

此之谓不知类也。

【译文】

孟子说:“现在有人,他的无名指弯曲而不能伸直,虽然并不疼痛,也不妨碍做事情,但只要有人能使它伸直,就是到秦国、楚国去,也不会嫌远,为的是无名指不如别人。

无名指不如别人,就知道厌恶;心不如别人,却不知道厌恶。

这叫做不知轻重,舍本逐末。

【十三】

孟子曰:“拱把之桐、梓,人苟欲生之,皆知所以养之者。

至於身,而不知所以养之者,岂爱身不若桐梓哉?弗思甚也。

【译文】

孟子说:“一两把粗的桐树、梓树,人们如果想要它生长起来,都知道如何去培养它。

至于本身,却不知如何去全身养性,难道爱自己还不如爱桐树、梓树吗?太不爱思考这方面的事了。

【十四】

孟子曰:“人之于身也,兼所爱。

兼所爱,则兼所养也。

无尺寸之肤不爱焉,则无尺寸之肤不养也。

所以考其善不善者,岂有他哉?于己取之而已矣。

体有贵贱,有小大。

无以小害大,无以 贱害贵。

养其小者为小人,养其大者为大人。

今有场师,舍其梧 檟,养其樲棘,则为贱场师焉。

养其一指而失其后背,而不知 也,则为狼疾人也。

饮食之人,则人贱之矣,为其养小以失大也。

饮食之人无有失也,则口腹岂适为尺寸之肤哉?”

【译文】

孟子说:“人对于身体,哪一部分都爱护。

都爱护,便都保养。

没有一尺一寸的肌肤不爱护,便没有一尺一寸的肌肤不保养。

考察她护养得好不好,难道有别的方法吗?不过是看他注重的是身体的哪一部分罢了。

身体有重要的部分,有次要的部分;有小的部分,也有大的部分。

不要因为小的部分而损害大的部分,不要因为次要部分而损害重要的部分。

护养小的部分的是小人,护养大的部分的是大人。

如果有一位园艺师,舍弃梧桐楸树,却去培养酸枣荆棘,那就是一位很糟糕的园艺师。

如果有人为护养一根指头而失去整个臂膀,自己还不明白,那便是个糊涂透顶的人。

那种只晓得吃吃喝喝的人之所以受到人们的鄙视,就因为他护养了小的部分而失去了大的部分。

如果说他没有失去什么的话,那么,一个人的吃喝难道就只是为了护养那一尺一寸的肌肤吗?”

【十五】

公都子问曰:“钧是人也,或为大人,或为小人,何也?”

孟子曰:“从其大体为大人,从其小体为小人。

曰:“钧是人也,或从其大体,或从其小体,何也?”

曰:“耳目之官不思,而蔽于物。

物交物,则引之而已矣。

心之官则思,思则得之,不思则不得也。

此天之所与我者。

先拉乎其大者,则其小者弗能夺也。

此为大人而已矣。

【译文】

公都子问道:“同样是人,有的成为君子,有的成为小人,这是为什么呢?”

孟子说:“注重身体重要部分的成为君子,注重身体次要部分的成为小人。

公都子说:“同样是人,有的人注重身体重要部分,有的人注重身体次要部分,这又是为什么呢?”

孟子说:“眼睛耳朵这类器官不会思考,所以被外物所蒙蔽,一与外物相接触,便容易被引入迷途。

心这个器官则有思考的能力,一思考就会有所得,不思考就得不到。

这是上天特意赋予我们人类的。

所以,首先把心这个身体的重要部分树立起来,其它次要部分就不会被引入迷途。

这样便可以成为君子了。

【十六】

孟子曰:'有天爵者,有人爵者。

仁义忠信,乐善不倦,此天爵也;公卿大夫,此人爵也。

古之人修其天爵,而人爵从之。

今之人修其天爵,以要人爵,既得人爵,而弃其天爵,则惑之甚者也,终亦必亡而已矣。

【译文】

孟子说:“有天赐的爵位,有人授的爵位。

仁义忠信,不厌倦地乐于行善,这是天赐的爵位;公卿大夫,这是人授的爵位。

古人修养天赐的爵位,水到渠成地获得人授的爵位。

现在的人修养天赐的爵位,其目的就在于得到人授的爵位;一旦得到人授的爵位,便抛弃了天赐的爵位。

这可真是糊涂得很啊!最终连人授的爵位也必定会失去。

【十七】

孟子曰:“欲贵者,人之同心也。

人人有贵于己者,弗思耳。

人之所贵者,非良贵也。

赵孟之所贵,赵孟能贱之。

《诗》云:'既醉以酒,既饱以德。

’而饱乎仁义也,所以不愿人之膏粱之味也;令闻广誉施于身,所以不愿人之文绣也。

【译文】

孟子说:“希望尊贵,这是人们的共同心理。

不过,每个人自己其实都有可尊贵的东西,只不过平时没有去想到它罢了。

别人所给与的尊贵,并不是真正的尊贵。

赵孟使你尊贵,赵孟也同样可以使你下贱。

《诗经》说:'酒已经醉了,德已经饱了。

’这是说仁义道德很充实,也就不羡慕别人的美味佳肴了;四方传播的好名声在我身上,也就不羡慕别人的绣花衣裳了。

【十八】

孟子曰:“仁之胜不仁也.犹水胜火。

今之为仁者,犹以一杯械一车薪之火也;不熄,则谓之水不胜火。

此又与于不仁之甚者也,亦终必亡而已矣。

【译文】

孟子说:“仁胜过不仁,就像水可以灭火一样。

但如今奉行仁道的人,就像用一杯水去灭一车柴草所燃烧的大火一样;灭不了,就说是水不能够灭火。

这样的说法正好又大大助长了那些不仁之徒,结果连他们原本奉行的一点点仁道也必然会最终失去。

【十九】

孟子曰:“五谷者,种之美者也。

苟为不熟,不如荑稗。

夫仁亦在乎熟之而已矣。

【译文】

孟子说:“五谷是庄稼中最好的品种,如果不能成熟,反而不及稊米和稗子。

仁,也在于使人们成熟罢了。

【二十】

孟子曰:“羿之教人射,必志于彀,学者亦必志于彀。

大匠诲人必以规矩,学者亦必以规矩。

【译文】

孟子说:“界教人射箭,总是期望把弓拉满,学的人也总是期望把弓拉满。

高明的工匠教人手艺必定依照一定的规矩,学的人也就必定依照一定的规矩。

《告子章句下》

凡十六章

【一】

任人有问屋庐子曰:“礼与食孰重?”曰:“礼重。

”“色与礼孰重?”曰:“礼重。

”曰:“以礼食,则饥而死;不以礼食,则得食,必以礼乎?亲迎,则不得得妻;不亲迎,则得妻,必亲迎乎?”

屋庐子不能对,明日之邹以告孟子。

孟子曰:“于答是也何有?不揣其本,而齐其末,方寸之木可使高于岑搂。

金重于羽者,岂谓一钩金与一舆羽之谓哉?取食 之重者与礼之轻者而比之,奚翅食重?取色之重者与礼之轻者而比之,奚翅色重?往应之曰:'紾兄之臂而夺之食,则得食;不紾,则不得食,则将紾之乎?逾东家墙而搂其处子,则得妻;不搂,则不得妻,则将搂之乎?’”

【译文】

有个任国人问屋庐子说:“礼和食哪样重要?”屋庐子说:“礼 重要。

” 那人问:“娶妻和礼哪样重要?”屋庐子说:“礼重要。

”那人又问:“如果非要按照礼节才吃,就只有饿死;不按照礼节而吃,就可以得到吃的,那还是一定要按照礼节吗?如果非要按照'亲迎’的礼节娶妻,就娶不到妻子;不按照'亲迎’的礼 节娶妻,就可以娶到妻子,那还是一定要'亲迎’吗?”

屋庐子不能回答,第二天就到邹国,把这话告诉了孟子。

孟子说:“回答这个问题有什么困难呢?如果不比较基础的高低是否一致,只比较顶端,那么,一块一寸见方的木头可以使它高过尖顶高楼。

我们说金属比羽毛重,难道是说一个衣带钩的金属比一车羽毛还重吗?拿吃的重要方面和礼的细节相比较,何止于吃的重要?拿娶妻的重要方面和礼的细节相比较,何止于娶妻重要?你去这样答复他:'扭折哥哥的胳膊,抢夺他的食物,就可以得到吃的;不扭,便得不到吃的,那会去扭吗?爬过东边人家的墙壁去搂抱人家的处女,就可以得到妻子;不去搂抱,便得不到妻子,那会去搂抱吗?’”

【二】

曹交问曰:“人皆可以为尧舜,有诸?”孟子曰:“然。

”“交闻文王十尺,汤九尺,今交九尺四寸以长,食粟而已,如何则可?”

曰:“奚有于是?亦为之而已矣。

有人于此,力不能胜一匹, 则为无力人矣;今日举百钧,则为有力人矣。

然则举乌获之任, 是亦为乌获而已矣。

夫人岂以不胜为患哉?弗为耳。

徐行后长者 谓之弟,疾行先长者谓之不弟。

夫徐行者,岂人所不能哉?所不为也。

尧舜之道,孝弟而已矣。

子服尧之服,诵尧之言,行尧之行,是尧而已矣。

子服之服,诵桀之言,行禁之行,是桀而已矣。

曰:“交得见于邹君,可以假馆,愿留而受业于门。

曰:“夫道若大路然,岂难知哉?人病不求耳。

子归而求之,有余师。

【译文】

曹交问道:“人人都可以做尧舜,有这说法吗?”孟子说:“有。

”曹交说:“我听说文王身高一丈,汤身高九尺,如今我身高九尺四寸多,却只会吃饭罢了,要怎样做才行呢?”

孟子说:“这有什么关系呢?只要去做就行了。

要是有人,自以为他连一只小鸡都提不起来,那他便是一个没有力气的人。

如果有人说自己能够举起三千斤,那他就是一个很有力气的人。

同样的道理,举得起乌获所举的重量的,也就是乌获了。

人难道以不能胜任为忧患吗?只是不去做罢了。

比如说,慢一点走,让在长者之后叫做悌;快一点走,抢在长者之前叫做不悌。

那慢一点走难道是人做不到的吗?不那样做而已。

尧舜之道,不过就是孝和悌罢了。

你穿尧的衣服,说尧的话,做尧的事,你便是尧了。

你穿桀的衣服,说桀的话,做桀的事,你便是桀了。

曹交说:“我准备去拜见邹君,向他借个住处,情愿留在您的门下做学生。

孟子说:“道就像大路一样,难道难于了解吗?只怕人不去寻求罢了。

你回去自己寻求吧,老师多得很呢。

【三】

公孙丑问曰:“高子曰:《小弁》,小人之诗也。

”孟子曰:“何以言之?”曰:“怨。

曰:“固哉,高叟之为诗也!有人於此,越人关弓而射之,则己谈笑而道之,无他,疏之也。

其兄关弓而射之,则己垂涕泣而道之,无他,戚之也。

《小弁》之怨,亲亲也。

亲亲,仁也。

固矣夫,高叟之为诗也!”

曰:“《凯风》何以不怨?”

曰:“《凯风》,亲之过小者也。

《小弁》,亲之过大者也。

亲之过大而不怨,是愈疏也;亲之过小而怨,是不可矶也。

愈疏,不孝也;不可矶,亦不孝也。

孔子曰:'舜其至孝矣,五十而慕。

’”

【译文】

公孙丑问道:“高子说,《小弁》这首诗是小人所作,(对吗?)”孟子答道:“为什么这么说呢?”公孙丑说:“因为诗歌表现了怨恨之意。

孟子说:“高老人家讲解诗真是太呆板了!有这么个人,如果越国人开弓去射他,他可以有说有笑地讲述这事,没别的原因,因为越人和他关系疏远;如果他哥哥开弓去射他,他就会哭哭啼啼地讲述这事,没别的原因,因为哥哥是亲人。

《小弁》的怨恨,正是热爱亲人的缘故。

热爱亲人是合乎仁义的。

高老人家讲解诗,真是太呆板了。

公孙丑说:“《凯风》这首诗为什么又没有怨恨之情呢?”

孟子答道:“《凯风》这首诗,因为母亲的过错小;《小弁》这首诗,却是因为父亲的过错大。

父母过错大,却不抱怨,是更疏远父母的表现;父母过错小,却要抱怨,是反而激怒自己。

疏远父母,是不孝;激怒自己也是不孝。

孔子说:'舜是最孝顺的人吧,五十岁了还依恋父母。

’”

【四】

宋牼将之楚,孟子遇于石丘,曰:“先生将何之?”

曰:“吾闻秦楚构兵,我将见楚王说而罢之。

楚王不悦,我将见秦王说而罢之。

二王我将有所遇焉。

曰:“轲也请无问其详,愿闻其指。

说之将何如?”曰:“我将言其不利也。

曰:“先生之志则大矣,先生之号则不可。

先生以利说秦楚之王,秦楚之王悦于利,以罢三军之师,是三军之士乐罢而悦于利也。

为人臣者怀利以事其君,为人子者怀利以事其父,为人弟者怀利以事其兄,是君臣、父子、兄弟终去仁义,怀利以相接,然而不亡者,未之有也。

先生以仁义说秦楚之王,秦楚之王悦于仁义,而罢三军之师,是三军之士乐罢而悦于仁义也。

为人臣者怀仁义以事其君,为人子者怀仁义以事其父,为人弟者怀仁义以事 其兄,是君臣、父子、兄弟去利,怀仁义以相接也,然而不王者,末之有也。

何必曰利?”

【译文】

宋牼准备到楚国去,孟子在石丘这个地方遇上了他。

孟子问:“先生准备到哪里去?”

宋牼说:“我听说秦楚两国交战,我准备去见越王,劝说他罢兵。

如果楚王不听,我准备去见秦王,劝说他罢兵。

在两个国王中,我总会劝说通一个。

孟子说:“我不想问得太详细,只想知道你的大意,你准备怎样去劝说他们呢?”宋释说:“我将告诉他们,交战是很不利的。

孟子说:“先生的动机是很好的,可是先生的提法却不行。

先生用利去劝说秦王楚王,秦王楚王因为有利而高兴,于是停止军事行动;军队的官兵也因为有利而高兴,于是乐于罢兵。

做臣下的心怀利害关系来侍奉君主,做儿子的心怀利害关系来侍奉父亲,做弟弟的心怀利害关系来侍奉哥哥,这就会使君臣之间、父子之间、兄弟之间都完全去掉仁义,心怀利害关系来互相对待,这样不使国家灭亡的,是没有的。

若是先生以仁义的道理去劝说秦王、楚王,秦王楚王因仁义而高兴,于是停止军事行动;军队的官兵也因仁义而高兴,于是乐于罢兵。

做臣下的心怀仁义来侍奉君主,做儿子的心怀仁义来侍奉父亲,做弟弟的心怀仁义来侍奉哥哥,这就会使君臣之间、父子之问,兄弟之间都完全去掉利害关系,心怀仁义来互相对待,这样还不能够使天下归服的,是没有的。

何必要去谈'利’呢?”

【五】

孟子居邹。

季任为任处守,以币交,受之而不报。

处於平陆,储子为相,以币交,受之而不报。

他日,由邹之任,见季子;由平陆之齐,不见储子。

屋庐子喜曰:“连得间矣!”

问曰:“夫子之任见季子,之齐不见储子,为其为相与?”曰:“非也。

《书》曰(;'享多仪,仪不及物曰不享,惟不役志于享。

’为其不成享也。

屋庐子悦。

或问之,屋庐子曰:“季子不得之邹,储子得之平陆。

【译文】

孟子住在邹国的时候,季任留守任国,代理国政,送礼来结交孟子,孟子接受了礼物却不回报。

当孟子住在平陆的时候,储子做齐国的卿相,也送礼来结交孟子,孟子也是接受了礼物却不回报。

不久孟子从邹国到任国,拜访了季子;从平陆到齐都,却不拜访储子。

屋庐子高兴地说:“我找到老师的漏洞了。

他问孟子:“老师到任国,拜访了季子;来齐都,却不拜访储子,是因为储子是卿相吗?”孟子答道:“不是。

《尚书》说:'享献之礼可贵的是仪节,如果仪节不够,礼物虽多,只能叫没有享献,因为享献人的心没有用在这上面。

’这是因为他没有完成那享献的缘故。

屋庐子听了高兴得很。

有人问他,他说:“季子不能够亲身去邹国,而储子却能亲身去平陆(他只送礼没有亲身去,是没有尽礼)。

【六】

淳于髡曰;“先名实者为人也;后名实者自为也。

夫子在三卿之中,名实未加於上下而去之,仁者固如此乎?”

孟子曰:“居下位,不以贤事不肖者,伯夷也。

五就汤,五就桀者,伊尹也。

不恶污君,不辞小官者,柳下惠也。

三子者不同道,其趋一也。

“一者何也?”

曰:“仁也。

君子亦仁而已矣,何必同?”曰:“鲁缪公之时,公仪子为政,子柳、子思为臣,鲁之削也滋甚。

若是乎贤者之无益於国也!”

曰:“不用百里奚而亡,秦缪公用之而霸。

不用贤则亡,削何可得欤?”曰:“昔者王豹处於淇,而河西善讴。

绵驹处於高唐,而齐右善歌。

华周、杞梁之妻善哭其夫而变国俗。

有诸内必形诸外,为其事而无其功者,髡未尝睹之也。

是故无贤者也,有则髡必识之。

曰:“孔子为鲁司寇,不用,从而祭,燔肉不至,不税冕而行。

不知者以为为肉也,其知者以为为无礼也。

乃孔子则欲以微罪行,不欲为苟去。

君子之所为,众人固不识也。

【译文】

淳于髡说:“重视名誉功业是为了济世救民,轻视名誉功业是为了独善其身。

您为齐国三卿之一,对于上辅君王下济臣民的名誉和功业都没有建立,您就离开,仁人原来是这样的吗?”

孟子说:“处在卑贱的职位,不拿自己贤人的身份去服事不肖的人,是伯夷;五次去汤那里又五次去桀那里的,是伊尹;不讨厌恶浊的君主,不拒绝微贱的职位,是柳下惠。

三个人的行为不相同,但总方向却是一样的。

一样之处是什么呢?应该说就是仁。

君子只要仁就行了,为什么一定要相同呢?”

淳于髡说:“当年鲁缪公的时候,公仪子主持国政,泄柳和子思也都立于朝廷,鲁国的削弱却更加厉害,贤人对于国家毫无好处竟像这样啊!”

孟子说:“虞国不用百里奚,因而灭亡;秦穆公用了百里奚,因而称霸。

不用贤人就会招致灭亡,即使要求勉强存在,都是办不到的。

淳于髡说:“从前王豹住在淇水边,河西的人都会唱歌;緜驹住在高唐,齐国西部地方都会唱歌;华周杞良的妻子痛哭他们的丈夫,因而改变了国家风尚。

内部存在什么,一定会表现在外。

如果从事某项工作,却看不到功绩的,我不曾见过这样的事。

因此今天是没有贤人,如果有,我一定会知道的。

孟子说:“孔子做鲁国司寇的官,不被信任,跟随着去祭祀,祭肉也不见送来,于是他匆忙离开了。

不了解孔子的人以为他是为争祭肉而去,了解的人则认为是为鲁国失礼而离开。

至于孔子,确实要自己背负一点小罪名而走,不想随便离开。

君子的作为,一般人不来是不会认知的。

【七】

孟子曰:“五霸者,三王之罪人也。

今之诸侯,五霸之罪人也。

今之大夫,今之诸侯之罪人也。

天子适诸侯曰巡狩,诸侯朝於天子曰述职。

春省耕而补不足,秋省敛而助不给。

入其疆,土地辟,田野治,养老尊贤,俊杰在位,则有庆,庆以地。

入其疆,土地荒芜,遗老失贤,掊克在位,则有让。

一不朝则贬其爵,再不朝则削其地,三不朝则六师移之。

是故天子讨而不伐,诸侯伐而不讨。

五霸者,搂诸侯以伐诸侯者也。

故曰五霸者,三王之罪人也。

五霸,桓公为盛。

葵丘之会诸侯,束牲载书而不歃血。

初命曰:'诛不孝,无易树子,无以妾为妻。

’再命曰:'尊贤育才,以彰有德。

’三命曰:'敬老慈幼,无忘宾旅。

’四命曰:'士无世官,官事无摄,取士必得,无专杀大夫。

’五命曰:'无曲防,无遏籴,无有封而不告。

’曰:'凡我同盟之人,既盟之后,言归于好。

’今之诸侯皆犯此五禁,故曰今之诸侯,五霸之罪人也。

长君之恶其罪小,逢君之恶其罪大。

今之大夫皆逢君之恶,故曰今之大夫,今之诸侯之罪人也。

【译文】

孟子说:“五霸对于三王来说是罪人;现在的诸侯对于五霸来说也是罪人;现在的大夫,对于现在的诸侯来说,还是罪人。

天子巡行诸侯的国家叫巡狩,诸侯朝见天子叫述职。

(天子巡狩),春天考察耕种的情况,补助不足的人;秋天考察收获的情况,周济不够的人。

一进到某国疆界,如果土地已经开辟,田里的工作也搞得好,老人得到赡养,贤者受到尊重,出色的人才立于朝廷,那就有赏赐;赏赐用土地。

如果进到某国疆界,土地荒废,老人遭遗弃,贤者不被任用,搜刮钱财的人立于朝廷,那么就有责罚。

(诸侯述职)一次不朝,就降低爵位;两次不朝,就削减土地;三次不朝,就把军队开过去。

所以天子用武力是'讨’不是'伐’;诸侯则是'伐’不是'讨’。

五霸呢,是挟持一部分诸侯来攻伐另一部分诸侯的人,所以我说,五霸对三王来说,是有罪的人。

五霸,齐桓公最了不得。

在葵丘的一次盟会,捆绑了牺牲,把盟约放在它身上,(因为相信诸侯不会背约)便没有歃血。

盟约第一条说:诛责不孝的人,不要废立太子,不要立妾为妻;第二条说,尊贵贤人,养育人才,来表彰有德者;第三条说,恭敬老人,慈爱幼小,不要怠慢贵宾和旅客;第四条说,士人的官职不要世代相传,公家职务不要兼摄,录用士子一定要得当,不要独断独行地杀戮大夫;第五条说,不要到处筑堤,不要禁止邻国来采购粮食,不要有所封赏不报告(盟主);最后说,所有参加盟会的人从订立盟约以后,完全恢复旧日的友好。

今天的诸侯都犯了这五条禁令,所以说,今天的诸侯对五霸来说都是罪人。

君主有恶行,臣下加以助长,这罪行还小;君主有恶行,臣下加以逢迎(给他寻找理由,使他无所顾忌),这罪行就大了。

而今天的大夫,无不逢迎君主的恶行,所以说,今天的大夫,对诸侯来说都是罪人。

【八】

鲁欲使慎子为将军。

孟子曰:“不教民而用之,谓之殃民。

殃民者,不容於尧、舜之世。

一战胜齐,遂有南阳,然且不可。

慎子勃然不悦,曰:“此则滑釐所不识也。

曰:“吾明告子:天子之地方千里,不千里,不足以待诸侯。

诸侯之地方百里,不百里,不足以守宗庙之典籍。

周公之封於鲁,为方百里也,地非不足,而俭於百里。

太公之封于齐也,亦为方百里也,地非不足也,而俭於百里。

今鲁方百里者五,子以为有王者作,则鲁在所损乎,在所益乎?徒取诸彼以与此,然且仁者不为,况於杀人以求之乎?君子之事君也,务引其君以当道,志於仁而已。

【译文】

鲁国打算叫慎子做将军。

孟子说:“不先教导百姓就用他们打仗,这叫让百姓遭殃。

让百姓遭殃的人,如果在尧舜时代,是不被容忍的。

即使一战而胜齐国,就夺得了南阳,这样也是不可以的。

慎子有些勃然,不高兴地说:“这是我所不了解的了。

孟子说:“我明白地告诉你吧。

天子的土地纵横各一千里;如果不到一千里,就不够接待诸侯。

诸侯的地纵横各一百里;如果不到一百里,就不够用以奉守历代相传的礼法制度。

周公被封于鲁,是应该纵横一百里的;土地并不是不够,但实际少于一百里。

太公被封于齐,也应该是纵横一百里的;土地并不是不够,但实际上少于一百里。

如今鲁国有五个一百里的长度和宽度,你以为假如有圣主兴起,鲁国的土地是在被削减之列还是在被增加之列呢?不用兵力,白白取自拿过来给这国,仁人尚且不干,何况杀人来取得土地呢?君子服侍君王,只是专心一意地引导他趋向正路,有志于仁罢了。

【九】

孟子曰:“今之事君者皆曰:'我能为君辟土地,充府库。

’今之所谓良臣,古之所谓民贼也。

君不乡道,不志于仁,而求富之,是富桀也。

'我能为君约与国,战必克。

’今之所谓良臣,古之所谓民贼也。

君不乡道,不志于仁,而求为之强战,是辅桀也。

由今之道,无变今之俗,虽与之天下,不能一朝居也。

【译文】

孟子说:“如今服事国君的人都说:'我能为国君开拓土地,充实府库。

’如今所说的好臣子,正是古代所说的残害百姓的人。

国君不向往道德,不立志行仁,却去想法让他富有,这等于是去让夏桀富有。

又说:'我能够替国君邀约盟国,每战一定胜利。

’如今所说的好巨子,正是古代所说的残害百姓的人。

国君不向往道德,不立志行仁,却去想法让他武力强大,这等于是去帮助夏桀。

从如今这样的道路走下去,不改变如今的风俗习气,即便把整个天下给他,也是一天都坐不稳的。

【十】

白圭曰:“吾欲二十而取一,何如?”孟子曰:“子之道,貉道也。

万室之国,一人陶,则可乎?”曰:“不可,器不足用也。

”曰:“夫貉,五谷不生,惟黍生之;无城郭、宫室、宗庙、祭祀之礼,无诸侯币帛饔飧,无百官有司,故二十取一而足也。

今居中国,去人伦,无君子,如之何其可也?陶以寡,且不可以为国,况无君子乎?欲轻之于尧舜之道者,大貉小貉也;欲重之于尧舜之道者,大梁小梁也。

【译文】

白圭说:“我想定税率为二十抽一,怎么样?”孟子说:“你的办法是貉国的办法。

一个有一万户人的国家。

只有一个人做陶器,怎么样?”白圭说:“不可以,因为陶器会不够用。

”孟子说:“貉国,五谷不能生长,只能长黍子;没有城墙、宫廷、祖庙和祭祖的礼节,没有诸侯之间的往来送礼和宴饮,也没有各种衙署和官吏,所以二十抽一便够了。

如今在中原国家,取消社会伦常,不要各种官吏,那怎么能行呢?做陶器的人太少,尚且不能够使一个国家搞好,何况没有官吏呢?想要比尧舜十分抽一的税率更轻的,是大貉小貉;想要比尧舜十分抽一的税率更重的,是大桀小桀。

【十一】

白圭白:“丹之治水也愈于禹。

”孟子曰:“子过矣。

禹之治水,水之道也,是故禹以四海为壑。

今吾子以邻国为壑。

水逆付谓之泽水—一降水者,洪水也—一仁人之所恶也。

吾子过矣。

【译文】

白圭说:“我治理水比大禹还强。

”孟子说:“你错了。

大禹治理水患,是顺着水的本性而疏导, 所以使水流汪于四海。

如今你却使水流到邻近的国家去。

水逆流而行叫做洚水--洚水就是洪水——是仁慈的人厌恶的。

你错了。

【十二】

孟子曰:“君子不亮,恶乎执?”

【译文】

孟子说:“君子不讲信用,怎么能够有操守呢?”

【十三】

鲁欲使乐正子为政。

孟子曰:“吾闻之,喜而不寐。

”公孙丑曰:“乐正子强乎?”曰:“否。

”“有知虑乎?”曰:“否。

”“多闻识乎?”曰:“否。

“然则奚为喜而不寐?”曰:“其为人也好善。

”“好善足乎?”曰:“好善优于天下,而况鲁国平?夫苟好善,则四海之内皆将轻千里而来告之以善;夫苟不好善,则人将曰:也也,予既已知之矣。

’也也之声音颜色距人于千里之外。

士止于千里之外,则谗谄面谀之人至矣。

与谗诌面谀之人居,国欲治,可得乎?”

【译文】

鲁国打算让乐正子治理国政。

孟子说:“我听到这一消息,欢喜得睡不着觉。

”公孙丑问:“乐正子很有能力吗?”孟子说:“不。

”公孙丑问:“有智慧有远见吗?”孟子说:“不。

”公孙丑问:“见多识广吗?”孟子说:“不。

公孙丑问:“那您为什么高兴得睡不着觉呢?”孟子回答说:“他为人喜欢听取善言。

”公孙丑问:“喜欢听取善言就够了吗?”孟子说:“喜欢听取善言足以治理天下,何况治理鲁国呢?假如喜欢听取善言,四面八方的人从千里之外都会赶来把善言告诉他;假如不喜欢听取善言,那别人就会摹仿他说:'呵呵,我都已经知道了!’呵呵的声音和脸色就会把别人拒绝于千里之外。

士人在千里之外停止不来,那些进谗言的阿谀奉承之人就会来到。

与那些进谗言的阿波奉承之人住在一起,要想治理好国家,办得到吗?”

【十四】

陈子曰:“古之君子何如则仕?”

孟子曰:“所就三,所去三。

迎之致敬以有礼;言,将行其言也,则就之。

礼貌未衰,言弗行之,则去之。

其次,虽未行其言也,迎之致敬以有礼,则就之。

礼貌衰,则去之。

其下,朝不食,夕不食,饥饿不能出门户,君闻之,曰:'吾大者不能行其道,又不能从其言也。

使饥饿於我土地,吾耻之。

’周之,亦可受也,免死而已矣。

【译文】

陈子说:“古代的君子要怎样才出来做官?”

孟子说:“就职的情况有三种,离职的情况也有三种。

有礼貌地恭敬来迎,对他的言论,又打算实行,便就职。

礼貌虽未衰减,但言论已经不实行了,就离开。

其次,虽然没有实行他的言论,但还是很有礼貌地恭敬相迎,也可就职;礼貌衰减,就要离开。

最下等的,早晨没有吃,黄昏也没有吃,饿得不能够走出住屋,君主之道了,便说:'我不能实行他的学说,又不听从他的言论,使他在我的国土上饿肚子,我引以为耻。

’于是周济他,这也可以接受,免于死亡罢了。

【十五】

孟子曰:“舜发于畎亩之中,傅说举于版筑之间,胶鬲举于鱼盐之中,管夷吾举于土,孙叔敖举于海,百里奚举于市。

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,必先苦其心志,劳其筋骨,饿其体肤,空乏其身,行拂乱其所为,所以动心忍性,曾益其所不能。

人恒过,然后能改;困于心,衡于虑,而后作;征于色,发于声,而后喻。

入则无法家拂士,出则无敌国外患者,国恒亡。

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。

【译文】

孟子说:“舜从田间劳动中成长起来,傅说从筑墙的工作中被选拔出来,胶鬲被选拔于鱼盐的买卖之中,管仲被提拔于囚犯的位置上,孙叔敖从海边被发现,百里奚从市场上被选拔。

所以,上天将要把重大使命降落到某人身上,一定要先使他的意志受到磨练,使他的筋骨受到劳累,使他的身体忍饥挨饿,使他备受穷困之苦,做事总是不能顺利。

这样来震动他的心志,坚韧他的性情,增长他的才能。

人总是要经常犯错误,然后才能改正错误;。

心气郁结,殚思极虑,然后才能奋发而起;显露在脸色上,表达在声音中,然后才能被人了解。

一个国家,内没有守法的大臣和辅佐的贤士,外没有敌对国家的忧患,往往容易亡国。

由此可以知道,忧患使人生存,安逸享乐却足以使人败亡。

【十六】

孟子曰:“教亦多术矣。

予不屑之教诲也者,是亦教诲之而已矣。

【译文】

孟子说:“教育也有多种方式方法。

我不屑于教诲他,本身就是对他的教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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