现在看来这个结论并不准确,因为祁同伟得到了广泛的同情。这其中的原因就在于,尽管祁同伟为了爬上去不择手段,但他毕竟在一定程度上是再封建化的受害者,而受害者是不可能不被同情的。
祁同伟最后的遗言是:“这个世界上,没有谁能够审判我。”
这句话是意味深长的,那些用裙带关系联结起来的上层精英,确实没有资格审判祁同伟,正如法国贵族没有资格审判于连一样。
在祁同伟最后被包围在孤鹰岭,侯亮平前去劝降这一场戏,本来可以拍的回肠荡气、催人泪下,因为同学情谊、检察官的义务、绝望、惋惜、不舍、焦虑等情感交织在一起,最能抓住观众的心。可惜这场戏只能用平白如水来形容,台词不精彩、陆毅也根本没有入戏。日本著名导演山田洋次执导的两部电影《黄昏清兵卫》和《隐剑鬼爪》,最后都有一位武士去劝降自己被困好友的桥段,就事论事地说,比《人民的名义》拍摄的要摄人心魄多了。
老实说,我很讨厌“民粹”、“民粹主义”这些词,因为在精英和主流媒体那里,这种词汇是专门用来否定底层老百姓利益诉求正当性的,所以我也从来不使用这种词汇,今天姑且用一用,但要重新定义。
我这里所说的民粹,指的是那些认识到自己利益受损,并主张用激烈手段夺回自己利益的底层百姓。和政治成熟的“阶级”的区别是,他们的阶级意识没有苏醒,或处于沉潜状态,因此,他们只注重眼前的具体利益,不能提出正确的政治主张,也不能进行有理有利有节的斗争。在和精英的对垒中,他们既容易被满足,也容易被击溃,在持刀威胁和反身跪倒之间,只差一纸真假难辨的合同。
八十年代以来,他们多次被欺骗。最严重的一次,是九十年代,他们失去了的身份,沦为修车、钉鞋的小手工业者、摆地摊的城市贫民、乃至靠低保为生的弱势群体,有些地方甚至男为盗女为娼,毫无尊严。
最后说说陈岩石之死。
他一病不起,再也没有恢复过来,最后的愿望只是想抱抱自己的儿子,这个愿望已经和“人民”无关,因为知道自己愧对他们,死对他来说真的是一种解脱,因为再也不用忍受内心的煎熬了。
陈岩石为什么会备受煎熬?这是因为和那些抱着个人目的混入革命队伍的人不同,陈岩石是真诚的革命者,并且始终初心不改,他也一直为此感到自豪,这是他安身立命的精神支柱。但当一个工人直接把刀架在他脖子上,指控被他欺骗了的时候,陈岩石才蓦然意识到,自己的一生是一个荒唐的怪圈——以带领人民反抗剥削压迫始,以成为新剥削压迫者的帮凶终。自己为大风厂工人所做的一切,无非是劝说他们心平气和地接受新雇佣奴地位罢了。
陈岩石作为一个老革命的良知使他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,但他的理论水平也使他不能合乎逻辑地解释自己“鬼打墙”般的人生际遇,发现自己实际上出卖了自己最热爱的那些人,他的精神支柱就此坍塌,这种煎熬使他生不如死——死反而成为一种最好的解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