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854年2月,太平军围困湖广首府武昌,随即分兵由鄂入湘,在湘潭一役中,西征主力林绍璋部面对初出茅庐的湘军,遭遇前所未有之惨败,2万余人全军覆没,数千舟楫损失殆尽,主帅林绍璋仅以身免,狼狈北逃。
湘潭战役之后,湘军吹响反攻号角,沿湘江北上,连克靖港,岳州。同年10月攻陷武昌。
太平军历经千辛万苦才拿下的长江重镇武昌,还没有捂热,即告易手。武昌守将石凤魁、黄再兴带领人马退守鄂东重镇田家镇。
不过数月光景,西征军由一路高歌猛进、攻城掠地变为损兵折将、节节败退,现如今武昌又告失守,长江防线岌岌可危,坐镇天京的东王杨秀清大为震怒,将武昌守将石凤魁、黄再兴召回天京问罪,并下旨燕王秦日纲疾驰田家镇,负责前线战事。
另一边,湘军旗开得胜,势如破竹,主帅曾国藩更是志得意满、信心大增,武昌在手,已得长江上游之利,下一步便是顺流而下“剿办九江”“疾捣安庆”
田家镇位于长江中游,为“天京咽喉,上下通衢”,此地在手,上可以剑指武昌,下可以拱卫九江,被太平军视为“最为紧要”之地。
除燕王秦日纲外,11月,东王又调派已革豫王胡以晃、佐天侯陈承镕等悍将奔赴湖北,调集重兵保卫田家镇。
主帅秦日纲乘清军肃清武汉附近之机,抓紧在田家镇“相踏地形”,构筑坚固的防御工事。
截断与封锁江面是太平军布防的重点——首先在北岸蕲州至田家镇沿江40余里间,安设众多炮位“密排炮眼,向江心轰击”,封锁航路。
其次,在田家镇与南岸半壁山间江面横设铁链6道、竹缆7条,相距约十数丈,将宽阔的长江拦腰锁住。
铁索横江,又于铁链之下排列小船数十只,其间杂以大木簰3座,构成水上堡垒。
从前期的准备工作来看,秦日纲的军事部署还是相当充分和周密的,只是从全局的战略高度考虑,田家镇—半壁山防线,还是存在不少弱点:。
一、整体思路偏向于消极防御,忽视机动与反突击的兵力配置。
二、战前准备江防重于陆防,对防堵湘军陆上侧翼迂回准备不足。
三、仅着眼于田家镇一线之得失,缺乏必要的战略纵深。
攻陷武汉后,曾国藩、杨霈等随即制定水陆三路下犯计划:北岸由杨霈督派湖北清军,出黄州攻蕲州、广济等处。南路由塔齐布领湘军陆师自武昌府出攻大冶、兴国州等处。中路为水师,配合两岸陆师东犯,打通江路,控制水面。
11月3日,塔齐布由武昌府拔营,经武昌进犯大冶,罗泽南等南绕梁子湖,经金牛堡直犯兴国州。
北路清军于11月7日在汉阳启程,进赴黄州。水师更是早在10月28日即起碇东下。
塔齐布、罗泽南沿长江南岸一路高歌猛进,等秦日纲发现南岸湘军是进犯主力,飞调6000名将士分两路南渡驰援兴国、大冶,堵截湘军兵锋,但时机已晚。11月11日,罗泽南攻占兴国,同时塔齐布占领大冶。
南岸湘军实现会战第一步目标——扫除兴国、大冶据点,廓清半壁山外围。
中路水师由彭玉麟、杨载福率领,顺江东下遇太平天国顽强抵抗,在蕲州攻势阻滞,一旬之间毫无进展。
南路进展顺利,曾国藩决定不等北岸湘军抵达田家镇,立即乘胜打响对岸半壁山之战。
11月23日,秦日纲调水师数千人登南岸,列阵于半壁山左翼,田家镇守军南援,列阵于半壁山右翼,半壁山守军也摇旗出战。
至此,太平天国和湘军在田家镇—半壁山的决战,一触即发。
从兵力对比来看,天平天国为田家镇之战,投入了十万人,而曾国藩的湘军只有一万余人,但战争的胜负与参战人数没有必然的关系,之后的战争进程,也说明了这一点。
半壁山下,秦日纲调动约2万余将士,意欲痛击罗泽南,他亲坐将台督战。而湘军这边,塔齐布被阻于小河,无法援救半壁山,罗泽南孤军2600人,深陷重围。
但就是这样被动局面之下,湘军悍将罗泽南、李续宾等顶住南岸太平军轮番冲击,并突然发起反攻,西征军猝不及防,仓惶后退,以致不可收拾。
罗泽南复遣百余精壮缒崖而下,将山下6道横江铁链、7条竹缆系岸处尽行砍断。此战,太平军以众击寡,反遭惨败,田家镇—半壁山防线南翼顿被摧毁,截江防线亦遭破坏。
11月25日,秦日纲派兵再行于半壁山重新钩系拦江铁链,欲阻湘军水师下犯。曾国藩稍事休整,即部署田家镇的最后决战。
12月1日,湘军水师进抵距田家镇仅九里之见峰嘴,12月2日,塔齐布率6000陆军于南岸进行牵制,太平军眼见湘军水师来犯,于北岸全线开炮还击,千炮环轰,子落如雨,猛轰敌船。
湘军水师第一队循南岸快浆直下,经赴半壁山下铁链。守军师船救护,被敌水师第二队围攻,第一队湘军水勇迅速推断铁钩,抽掉链下之船。继以洪炉大斧且熔且椎,须臾链断,截江防线再次破坏,湘军舢板飞驶直下。守军惊恐,“惊顾失声”,“旗靡众乱”,坐小划溃逃。湘军水师纵火追赶,直至下游30里武穴。时东南风大作,太平军师船被焚烧净尽,湘军水师前队直趋龙坪。是日,西征军船只4500余号,悉被焚毁,江面防线,荡然无存。南岸塔齐布乘势攻夺富池口。
秦日纲、韦志俊孤据田家镇,“无粮可食,无子药可用”,乃于12月3日凌晨自焚营垒,东撤大河铺、十里铺、黄梅一带,保存了部分实力,准备日后反攻。
田家镇会战,太平天国以十万之众,竟不敌湘军区区万余人,西征军损失惨重,近十名优秀将领陨落阵中,而且伤亡士兵近万人,更为重要的是水师几乎全军覆没。这是继湘潭会战以来的又一次重大的战役失败。
客观的说,无论湘潭又或者田家镇的失败,必然会对全局造成影响,但对于像太平天国这样庞大的政治实体,一城一地的得失并不足以威胁到帝国的生死存亡。
但致命的是,在田家镇惨败的背后,却是太平军水师沦丧的悲剧,而站在长远战略的角度来分析,反应出的是太平天国一直以来对水师建设重视不足的病根。
反观湘军在筹建之初,罗泽南就提出:“长江数千里,一帆可以上下,故东南征战,必恃水陆兼济。
而且湘军水师的战船,无论样式、质量、种类的划分,武器的配备,人员的训练都相当先进,明显强于同时期的太平天国。
而将长江做为生命线的太平天国,其水师所拥有的战船,绝大多数都来自于民船或商船改造,主要承担的任务偏重于战略物资的补给和兵员的运输,一旦投入战争,虽然数量庞大,但往往无法与湘军水师抗衡。
决策层对水师的重要性认识不足,对水师建设缺乏长期和持续性的投入以及长远的战略规划。加之缺乏人才、技术、装备、资金和材料等,虽然偶尔能像九江湖口战役时取得水面的胜利,但一时获得的制江权并不牢固。
从田家镇之后,太平军水师全军覆没,至此退出历史舞台,太平天国彻底丧失对整个长江流域的控制权,虽然仍有九江、安庆等沿江重镇在手,但水面力量的缺失,却埋下了整个帝国覆亡的祸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