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,能流传下来的往往是记忆最深刻的内容,比如那场改天换地的涿鹿之战,以及黄帝、炎帝、蚩尤等这些有着巨大影响力的部落首领的称号。
按照史书脉络的记载,最早成为华夏部落共主的是神农氏,炎帝是末代神农氏的尊号,蚩尤则是炎帝的臣属或族群分支。到轩辕黄帝时期,所谓“神农氏世衰。诸侯相侵伐,暴虐百姓,而神农氏弗能征”
于是,轩辕黄帝先后通过阪泉之战和涿鹿之战,击败了炎帝和蚩尤,“诸侯咸尊轩辕为天子,代神农氏,是为黄帝”,黄帝通过战争赢得了部落共主的地位。
但同属战败者的炎帝和蚩尤结局却大相径庭,曾经的共主炎帝成了黄帝的同盟,并称“炎黄”,而蚩尤则被黄帝用最酷烈的方式处决。
1973年,湖南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了《十大经》,其中记载道:“黄帝擒杀蚩尤后,剥其革以为干侯,使人射之,多中者赏。剪其发而建之天,名之曰蚩尤之旌。充其胃以为鞠,使人执之。多中者赏。腐其骨肉,投之苦醢,使天下人唼之”
无独有偶,日本史书《日本书纪》中提到了清宁天皇四年九月的宫廷结射,并解释说之所以会有这个仪式,是因为“蚩尤与黄帝争天下。蚩尤铜头铁身、战阪泉野、弓刃不能害其身……故岁首射其灵、以镇国家”
究竟是黄帝真的发明了蹴鞠,还是战国史官的穿凿附会,我们暂且不论,但这些记载所反映的基本事实却是明确的:蚩尤的确被黄帝给肢解了。在自称蚩尤后裔的苗族同胞口述史中,同样口口相传了蚩尤战败惨死。
《尚书》给出的理由是“蚩尤惟始作乱,延及于平民”《逸周书》的解释是“蚩尤乃逐帝,争于涿鹿之河……赤帝大慑,乃说于黄帝”《史记》的说法是“蚩尤最为暴,莫能伐”,“蚩尤作乱,不用帝命”
上述史书,无一例外地都受到了“正统”观念的影响,将蚩尤描绘成一副残忍、--的形象,所谓成王败寇,蚩尤被杀的理由仅仅是因为“造反作乱”
显然,这个理由是站不住脚的。
首先,黄帝作为“外来户”,并非是蚩尤的主君,在取代炎帝地位后,对于“天下有不顺者,黄帝从而征之”,黄帝通过战争手段来获得共主地位,遭遇抵抗是自然的。那为何以炎帝为首的抵抗者都未被杀,唯独蚩尤要被残杀呢?
苗族对祖先蚩尤的尊崇自不必说,除此之外,在华北甚至是日韩都有着把蚩尤作为兵主神崇拜的习俗,贵州、江西、湖南的傩戏都有祭奠蚩尤的目的。西汉的《盐铁论》还把蚩尤和汤、武相提并论,把汉代名将卫青逐匈奴之事比作蚩尤之兵。
这种一边举到天上、那一边却踩到地下的矛盾现象,恰恰表明蚩尤绝非是欺凌万民的暴虐者,否则绝无理由受到后世尊崇。
后世史书的记载,都受到了华夷观、正统观的影响,加之炎黄时代的记载十分模糊,以至于我们甚至无法准确得知黄帝和炎帝的生存年代,更难从中清晰的梳理出蚩尤激怒黄帝的真正原因。真相,还需要从考古发现中去寻找。
《尸子》有云:“神农氏七十世有天下”,按照一世30年粗略计算,神农氏成为天下共主的时间节点恰好指向公元前3000年前后。
当然,证据不止这些。涿鹿之战的传说当中,充斥着“黄帝使应龙蓄水,蚩尤纵大风雨”等神话内容,剥去神话外衣,其反映的恰恰是上古气候异常。气象学家在对公元前3000年前后华北一带的气象变迁进行研究时发现,华北在这一时期出现了一次冰期冷锋,气温波动剧烈。
这一发现与史书所载的蚩尤炎帝同宗、地望毗邻少皞相吻合。显然,这里正是蚩尤的大本营。
蚩尤所占据的,是当时气候突变背景下最适合发展农耕的区域,外有崇山拱卫,内有沃野,而发达的农业恰恰繁衍人口的基本前提,所以,蚩尤才能拥有具备超强的经济和军事实力,以致黄帝九战九不胜,给后世留下了蚩尤“铜头铁额,食沙石子”的威猛形象。
那么黄帝和蚩尤的战争缘由就逐渐清晰,是为了争夺更适合的生存区域。
很显然,蚩尤的存在既阻挡了黄帝,也同样阻挡了少皞。
黄帝对蚩尤的愤怒,一方面源自战场上的屡屡失利,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生存区域的争夺,唯有以刑杀震慑,原本聚居在此地的九黎部落才会受迫迁徙而去。这才是上古大战的真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