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然界中有很多有意思的事情,像快下大雨了老鼠搬家,还有传说中的鲤鱼跳龙门,大马哈鱼千里回故乡;还有狐死首丘、越鸟巢南枝,看多了就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,动物们好像充满了人性化。
《礼记·月令》有载:“孟春之月,东风解冻,蛰虫始振;鱼上冰,獭祭鱼,鸿雁来。”《吕氏春秋》中也有“鱼上冰,獭祭鱼。”的句子,可见这已经不是某一个老怪物的偏见,或者某个有怪癖的人看走了眼、思想有问题,而是一种普遍现象。
作为一个生长于北方的汉子,我是无缘见到这种惊人的场面,但我相信古之人不余欺也。更何况有那么多人都在说,你总不能说他们都是骗子吧?
我们脑补这样一个场景:春天到了,一群小鱼往冰上飞跃,一会儿排成个人字,一会儿排成个一字。这时候,水厂杀手水獭也出动了,它们挥开锋利的爪子,三下五除二,在冰窟的四周已经排上了一层死鱼。
这位小老弟就像孙悟空吃桃子一样,这条咬一口,那条啃一下,因为食物极大丰富,所以全然没有要节约的意识,不一会功夫,锅碗瓢盆不够用了,水獭哥哥的四周已经摆了一圈儿的残鱼。这时候奇怪的一幕发生了。水獭老弟并没有继续自己的杀戮和吃吃吃,而是举起一双前爪,高与眉齐。好像一个虔诚的罪人在忏悔,为自己做下的恶行实力悔过。
宋代学者叶绍翁就曾经在自己的文章中说“反本狐邱,寓诚獭祭。”他老人家和我此时想得一样,就像狐狸临死脑袋要朝向自己的家乡一样,这是一种返璞归真的天性。
水獭也不是完全“灭绝人性”的冷酷杀手,它也有诚敬之心,敬畏之心,忏悔之心。
老鹰祭鸟的场景也出现在节气中。《逸周书·时讯》:“处暑之日,鹰乃祭鸟。”老鹰这样生猛的凶禽,竟然也有自带的慈悲之心?这究竟是鸟性的泯灭,还是道德的沦丧?简直太不可思议了。
“豺狼祭兽”则是发生在秋季,表达了基本相同的意思。《礼记·月令》曰:“鞠有黄华,豺乃祭兽戮禽。”
不看不知道,世界真奇妙。如果说动物真的“禽兽初,性本善”天性良善,慈心未泯,可是为什么偏偏是这三位?其他的动物难道就没有这份觉悟?
如果水獭豺狼老鹰这样的禽兽也有怜悯心,它们恐怕早就被饿死了,或者说它们只是做做样子,是禽兽界的伪君子?须知,伪装是比后悔更加复杂的情感,这些动物如果真的会,那这个世界基本就没有人什么事儿了。
你凭什么站在食物链的顶端,在既没有伶牙利爪,也没有强壮的翅膀的情况下?
其实是我们误解了,或者说是一种自恋使然,把人类自己的情绪投射到了这些动物身上。就像狐死首丘这样的硬梗,其实人家狐狸才没想过脑袋朝向哪里的问题,只有人要死了还那么矫情。
也不是《礼记·月令》这本书不正经,而是我们理解错了。汉代学者高诱在注解中说,“獭獱,水禽也。取鲤鱼置水边,四面陈之,世谓之祭。”
《大戴礼记·夏小正》则说得更加明白:“《礼记·月令》皆曰‘獭祭鱼’……獭性残,食鱼往往只吃一两口就抛掉,捕鱼能力又强,所以每食必抛掉许多吃剩的鱼。人们称堆积故实为‘獭祭’,即取堆积残余之意。”
看到了吧,事实的真相不是水獭在忏悔,而是在祸祸,大开杀戒,屠戮四方。“水獭祭鱼”还有第二层意思,就是獭祭。说的是堆砌辞藻,叠床架屋的样子,就像是水獭在身边“祭鱼”,摆了一层又一层,一层又一层,一层又一层。
所以,“祭”不是一种仪式感的表达,也不是善根的唤醒,而是“开杀!”的意思。因为开春了,河流解冻了,饿了一冬天的水獭正好大快朵颐;夏天到了,鸟儿个个长得膘肥体壮,正是空中杀手老鹰的“福利季”,这时候的鸟,管饱!
老子说,天地不仁,天地以万物为刍狗;圣人不仁,以百姓为刍狗。我辈凡人,在圣人眼中尚且如同面鸡草狗,和路边随时会被踩到的花花草草没有任何区别。何况人吃鱼,鱼吃虾,老牛吃黄花,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,也是自然规律使然,其间并没有什么是非恩怨,也没有善恶,无关道德。
所以说,老鹰祭鸟、水獭祭鱼、豺狼祭兽只是说明动物们饿了,无非是想找点食吃而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