武威三县一区,方言各呈异彩。
一般而言,要区分一个武威人究竟是哪个县区的,最简单的标志是听他怎么说第三人称的那个“他(他们)”,——叫“那(那们)”的是古浪人;说“驾(驾们)”的是凉州人;言必称“彼(别)”的是民勤人,“别嘴上说的别来哩,等的跟前别又不来了!”——只有天祝人顶巧嘴,跟上兰州人说“塔门”,学得洋势势的。
武威各地方言鼻音都重。也许天祝话里基本能分清楚前后鼻音;古浪话里anang能分清,但ining,eneng,unong分不清,风姿也是疯子,冲天也是春天,松子都是孙子。到了凉州话就什么也分不清楚了,缸也是缸,干也是缸;忙也是忙,慢也是忙。另外凉州话zzh不分,志念成自,子念成之,图纸也是兔子,兔子也是图纸。
普通话里的洋芋、土豆、马铃薯,武威人不用其称。古浪话里尊为“山爷”(民勤、天祝似乎也是),凉州话里则刚里达拉的拐成“桑月”了:“桑提昂不吃个桑月米绑庙,心里就刚交刚交的(三天不吃个山爷米拌面,心里头干焦干焦的)”。
天祝原本无县,其地旧属古浪、永登,牧区的老藏民都说藏语,城里的汉民则多为流动人口,口语接近兰州官话,比如干散,服坦,满服,麻照;个别词汇又串用了古浪黄羊川、横梁一带的土话,比如哈怂,日眼,迭办,干蛋……
民勤话拐弯抹角,顿挫抑扬,词汇最丰富,话音最动听。厕所都叫灰圈,客厅都叫书房,肥皂得叫胰子,口袋得叫搐搐。如果遇上坏人就叫“杂八损”;如果事情不顺就是“倒灶鬼”;如果感到惊奇就叫“锅锅爷”;如果听人胡扯就说“闲比蛋”。另外发音方面更不标准,ssh不分,chsh不分,把所有念成“硕有”,把牲口念成“森口”,“我将儿蹙着倏(chu)的一哈,一个老鼠(chu)子钻的洞里跑掉了”……
古浪地域广阔,生态复杂,方言也有许多细分,不同乡镇不太一样。比如大靖人把“水”“谁”都要说成“飞”;裴家营的人把“说话”说成“佛法”,干城人把“软弱”读作“万卧”,横梁一带的人句首发音爱说个“面(miai)”,“面我和那是亲亲儿的两姑舅,那的舅舅是我的姑爹爹么”;“面队长说的来工作组哩,后晌做啥饭哩讪?”……
古浪话有时anai不分,把uan念成uai,ian念成iai,ei念成ining。比如“眼、言、严、燕、烟、盐、艳”统统都得念成“yai”,读“圈”如“quai”(这个“圈”字,在民勤话里则发音如“quei”,“前头一个皮圈圈,后头一个皮圈圈,沟子里一夹,展啦!”),读“面”如“miai”;把梅花叫做“铭花”,把美丽念成“名理”,把每天都当成“明天”……
老哥们念小学时,山里村学的民办教师,都是靠贫下中农占领阵地的,自己也尚不一定念过初中,普通话水平根本无从提起。即或偶有外来的教师说一两句“非本地口音”的话,生叉叉的,还要被人传为笑柄,“个家伙!料里料气的,还喋的个北平语!”
传说有一则很经典的故事。彼时有个民办老师,也不知姓甚名谁,有次教学生读杏树的“杏”字(杏子古浪话发音如“恨子”),拗口的怎么也咬不过来,临时发挥了一句“西引——杏,恨子的——恨”,竟成千古绝唱,久久传为美谈。